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强拆动力学: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

时间:2010/10/22 10:15:18 点击:18275

  

  新世界周刊封面:强拆动力学

  强拆动力学

  北海银滩白虎头村强拆事件带来什么启示?

  《新世纪》周刊 记者 宫靖

  江西抚州市宜黄县拆迁ZI焚事件刚刚平息,又传来了广西北海银滩白虎头村强拆事件的消息。

  由拆迁引发的被拆迁户与一些地方政府执法人员之间的对抗,近年来逐渐成为国内新闻的热点。更令人悲哀的是,每一起恶性拆迁事件被曝光后,无论社会各界如何从健全法治、推进社会进步方面发出呼吁,中央部门如何对遏制这种弊端三令五申,恶性拆迁事件仍有发生。

  发生于今年9月10日的宜黄拆迁ZI焚事件,死一人伤两人,加上县长深夜领人“抢尸”,县委书记清晨带队机场“截访”等等各种新闻元素,一时成为众矢之的。9月17日宜黄县县委书记、县长被立案调查,主管副县长、房管局长等相关官员被免职。

  时不满月,“十一”长假刚结束,广西北海的银滩白虎头村强拆攻势于10月7日晚开始。显然北海吸取了宜黄事件的教训,在防范拆迁户自伤方面做足了功课,双方对峙,所幸没有恶xing事件发生。

  10月11日,宜黄事件有了新的进展,该县县委书记邱建国、县长苏建国被双双免职。这大概是中国近年来第一例地方“一把手”被追究责任的拆迁事件。

  10月12日,北海官方人士向前来采访的数家媒体记者称,白虎头村强拆暂时停止。至于原因,当地官员未作进一步答复。

  同在10月12日,财新网刊发了一位宜黄官员写来的文章,立即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和讨论。文章称:“强拆容易出问题这是肯定的,但政府不能因为容易出问题就放弃不做,只要地方要发展,只要城市化没有停止,强拆工作就依然要进行下去。”由此文引发的“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?”的大讨论,正在财新网和其他很多媒体上热烈地展开。

  截至这个周末,北海白虎头村发生的拆迁对抗问题仍未妥善解决。

  本刊此次对白虎头村的拆迁问题进行深度报道,并结合“宜黄来函”引发的思考予以评论,意在为这个时代留下一份记录。

  ——编者

  砖头摆在楼顶各个方位,一捆装好汽油的啤酒瓶整齐站立。

  10月12日晚上,广西自治区北海市白虎头村村民许勇,将本刊记者带到他家四层楼顶楼的防强拆“阵地”。楼顶还摆有家中人员轮流值班所需的椅子、手电筒、望远镜、打火机。他坚定地说:“到这个份上了,政府强拆的队伍再来,我一定会拼命。”

  此前的10月8日早晨,北海政府方面调动了数百人的强拆队伍,强拆了白虎头村四幢“钉子户”住宅楼,其中包括许勇家的另一处房产——坐落于海滨的四层半楼房。五个月前,北海的政法部门还将许勇的哥哥许坤拘捕。

  许坤曾是白虎头村的村委会主任,从2008年9月民选上任,至2010年5月被拘捕。这期间他主要做一件事,即带领村民抵制地方政府对本村的强制拆除——在中国,村民通过“海选村长”与政府方面对抗近两年,绝无仅有。

  在近两年的时间内,许坤带领全村30多名村民代表和60余户“钉子户”,通过行政复议、拒不签署拆除协议、越级上访、网上发帖乃至直播、邀请国内知名维权律师进村、开新闻发布会、媒体曝光等形式,给政府方面找了无数“麻烦”。当强拆无可避免时,这个村庄甚至举行了一场有示威性质的防强拆灭火演习。

  地方政府方面,则在全市公务员和事业单位中对该村启动了“株连式拆迁”。对于村民们的一次次反抗,政府方面强势地动用了几乎全部行政力量,甚至超越行政权力干涉司法,对当地法院提出限期结案的要求。在发生于10月7日、8日强制拆除中,当地居民惊讶地发现,在中国各地强拆案例中较少出现的警种——公安边防武警,也来到了现场。

  白虎头村的强拆攻势,由于居民强烈抵制以及舆论关注、媒体介入等原因,在强拆四幢居民楼后被迫暂停。而民选村官许坤,目前以“涉嫌非法经营罪”,处于公安机关补充侦查的阶段。

  白虎头村的对抗仍在持续。这场官民之间的拆迁“战争”,注定成为中国拆迁问题的又一个典型样本。 

   谁的“暴利”?

  村民也普遍对银滩改造持支持态度,但为什么最终演变为一场长达数年的官民对抗?

  北海市三面环海,最美的海岸是离主城区十余公里的银滩。北海旅游最主要的两张名片,一是海岛涠洲,另一个即是长达20余公里的银滩。北海最新的城市总体规划中,银滩也被划至主城区。

  但现状却是,与美丽银滩一路之隔,即与大海相距数百米的地方,却是两个渔业村庄——咸田村和白虎头村。两村均有数百年历史,集体建筑毫无规划可言,有平房,有楼房,高低错落,新旧混合。几乎所有当地人,包括北海官方和两村村民,无不认为这里应改造。

  银滩细软的白沙,充足的阳光和清澈的海水,游人无不称道。但这里旅游服务设施落后,也是现实。与三亚、青岛等海滩对比可发现,银滩对面几无像样的酒店,除了少量勉强达三星标准的酒店,就剩下白虎头等村村民开办的小旅馆。景区游泳衣、冲洗、太阳伞租用等服务,多数由白虎头等村的村民提供,管理混乱。

  自1992年银滩被确定为国家级旅游景区后,北海市政府即开始筹划主城南扩计划。经过十多年的发展,城区已扩展至银滩一带。在未来北海城市的总格局中,银滩开发改造是重点中的重点,是新城区的龙头带动项目。北海市政府近年向全球顶级城市规划商招标,最终为银滩量身定做了“珠链”式景观,计划新建高星级酒店群和其他海滩服务设施。诸多人士认为,这一规划,无论对北海城市建设还是对银滩旅游开发本身,都是有益的。但这一规划需要数千亩土地作为支持,需要将白虎头、咸田等村整体搬迁。

  有意思的是,本刊记者连日走访村民发现,村民也普遍对银滩改造持支持态度。但为什么银滩开发,却最终演变为一场长达数年的官民对抗呢?

  接受本刊记者采访的多数村民认为,根本原因是海岸线地价大涨,而政府还按极低的补偿标准让村民搬迁。

  近年,随着全国房地产市场的高涨,风景优美的北海市同样地价暴涨。2009年12月28日,北海市市区广东路原110指挥中心地块成交价540万元/亩。一位北海当地房产界人士告诉本刊记者,银滩沿线由于是靠海地段,一直是北海市地价最高的地段,目前每亩至少700万至800万元,如果作为酒店用地开发,每亩拍出1000万元以上,也不意外。

  对白虎头等村的村民而言,过去经常听说中国各大城市的城中村、城郊村民因拆迁一夜暴富,似乎就要成为他们的现实。但在北海市政府的银滩二期工程规划中,白虎头、咸田两村近4000亩土地将由北海市土地中心作为土地储备收储,而村民则在“社会主义新农村改造”的名义下,异地搬迁至离海滩约3公里远的北背岭村。

  显然,当地政府欲以土地收储的方式,将土地暴利拿走,基本不分给村民。矛盾就此爆发,旷日持久之对抗也就此拉开帷幕。

  事实上,即便按照现有中国土地政策,在中国多数城市中,白虎头这样的城中村乃至城郊村,均按照城市化方式实施改造。以北京近几年大规模改造城郊村为例,被改造村的村民除房屋补偿,还进行农转非的身份置换,政府还对每名村民均要花费数十万元使其进入城市居民养老、社保系统。考虑到村民身份变为市民后在就业上无法与普通市民竞争,北京的改革方向是给原村民留下相当数量集体资产,原村民以股东的形式永久享有分红。

  反观此次白虎头村事件,多数村民均无法接受的是,无论是白虎头还是北背岭,均已在北海的城市规划区内,政府拆迁白虎头依据的也是当地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,但搬迁安置则按“社会主义新农村改造”标准。按“新农村”的操作方式,当地政府回避了村民的身份置换、社保和养老问题,成本极低。

  白虎头村民算了一笔账:即便按照每亩700万元计算,本村762亩土地也值53亿元以上,而政府给全体村民的补偿款仅为2亿元左右。

  本刊记者详细了解得知,白虎头、咸田两村均为渔村,基本没有耕地。当地对他们的补偿主要是两项,一是集体土地性质的宅基地,每平方米补偿1600元,二是地上建筑每平方米补850元左右(部分平房只有400多元)。

  而村民搬至北背岭后,政府并非无偿划拨宅基地,还需村民以每平方米1000元的价格购买宅基地(每人限购20平方米)。此后,还要自建新居。

  以10月8日被强拆的何显福家的滨海楼房为例,宅基地140平方米、建筑面积500多平方米,可得补偿70余万元。如果他同意搬迁,到北背岭村也要花近70万元才能新建一幢同样的楼房。

  10月9日,广西北海银滩镇,挖土机正在拆除一栋已将人清走的楼房。拆房的现场立了一块写有“拆房危险,闲人免进”的牌子。的卢/东方IC

  何显福的滨海楼在村中算面积大的。该村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村民,其楼房宅基地70多平方米,建筑面积有200多平方米。按此标准,只能补30余万元。他说:“我这是一幢滨海楼房啊,到了北背岭,这点补贴我都盖不起楼。”

  “不少人用旧楼的钱建不起新楼,有的两兄弟只好把补贴款凑在一起合盖一幢楼,靠出售另一块宅基地的钱盖新楼房。就算能盖得起,楼房位置变了,我们生活也就全变了。”何显福对本刊记者说。

  何显福介绍说,他的滨海楼房建于1992年。建成后,四层用于居住,二三两层则开旅馆,近几年更由儿子和朋友合伙经营,靠着海滩客源,每年可净赚十几万元。楼房的一层,开有一家餐馆。近几年,这幢楼房每年能带来25万元左右的收入。而搬迁之后,由于远离景区,这些收入来源将全部中断。

  何显福的情形在白虎头村具有一定普遍性。该村共有20余幢像何显福一样的滨海楼,均经营和何显福类似的业务。白虎头这个拥有数百年历史的渔村,随着近年银滩的开发,只有40%左右村民在从事渔业,另有60%的村民依附于银滩生活。这些村民中,即便没有滨海楼房,也在海滩上或出租太阳伞,或经营摩托艇、沙滩车,或贩卖贝壳、珍珠等。

  据了解,当地政府考虑到村民的现实困难,给出的对策为北背岭宅基地全部为国有,村民自建楼后可以自由出售。另外,每户均可在自家楼房底层开办铺面。公允地说,村民新居连地带房,每房市场价均有数十万元,有不少人家新房价值在百万元以上。

  近三年来,白虎头村已有90%的村民接受了政府的条件。未签拆迁协议的村民,相当部分与何显福、许坤等类似,是银滩开发的既得利益者。

  但本刊记者至北背岭走访多户已搬迁的白虎头村民后发现,他们对搬迁后的生活并不满意。原因是虽然新居可以出售,但那是村民的惟一住房;虽然有底商项目,但这里一是远离传统主城,二是远离银滩,客流均为本地居民,底商开店后少有顾客。

  民选村官对抗

  白虎头村拆迁事件有些与众不同的,是该村村民在对抗之中有一位“海选村长”领头人

  白虎头村的拆迁矛盾,在本质上与中国改革开放后的所有拆迁矛盾完全相同,即政府与原住民争夺土地增值的收益。让白虎头村拆迁事件显得有些与众不同的,是该村村民在对抗之中有一位“海选村长”领头人。

  北海市进行银滩二期改造的计划在2007年基本成型,至2008年,白虎头等村的拆迁已是风雨欲来。2008年8月初,白虎头村领导任期已满。不少村民意识到拆迁对自身不利,决定选出一位代表村民利益的村委会主任。

  按照中国法律框架,村委会是中国最基层的村民自治机构,主任、副主任和委员应由全体村民选举产生,代表全体村民的利益。但目前最普遍的现实则是,相当数量的村官依附于镇政府,往往迎合政府,关键时刻并不能代表村民利益。

  白虎头村谢庆国等多位村民代表向本刊记者回忆了那次艰难的选举。先是将全体村民分成近40组,每组选出一个自己信任的人担任村民代表,最终产生了38个村民代表。接着,38个代表推举村委会主任、副主任、委员候选人各两名。最后一个环节,即是海选。

  许坤出生于1974年,长年与大哥许猛在银滩上经营摩托艇,平日除被村民评价“与人和善,为人正直”,并无特殊过人之处。特殊的是,中国乡村自古多由数个大家族聚居而成,最终村官多在大姓人家中产生,而许家则是白虎头村的后来者,被认为是“独户”。

  许勇介绍说,许坤当时被推为村民代表,进而成为了两名村主任候选人之一,他也觉得意外。最终,经历长达近一个月,两次选举无效后,在第三次选举中,许坤得票1075张,过半并赢得选举。

  村情错综复杂。许坤9月1日上任,取得连任资格的村委会副主任和委员并不支持他。而前任村委会主任在落选后,出任了村党支部副书记。许坤甚至进不了村委会主任的办公室,只好在一间摆杂货的房子里搭起一张旧桌子,开始他的村官之旅。

  许坤选择了联合30多名村民代表,以村民代表大会的形式,与北海市、银海区、银滩镇几级政府的拆迁人员对抗。六七十户“钉子户”是许坤另一支重要的支持力量。

  就任之后,许坤祭出他的“三板斧”。首先以村委会的名义,对前任村委会主任已在400多亩集体土地征地协议上签字的情形,向上级政府提起行政复议,理由是该协议未经村民代表大会同意,不是村民的真实意见。但北海市、广西壮族自治区和国务院三级法制部门,均表示上述协议有效。

  这位民选村官的另外“两板斧”,一是对市建设和规划部门提起诉讼,诉其使用过期的拆迁许可证进行拆迁;二是对本村能管到的拆迁事宜一律说“不”。他拒绝在拆除村委会大楼的协议上签字,他号召村民对自家房产拆迁协议尽可能地不签字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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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不详 来源: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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