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特别不愿意成为焦点
——对话范伟
本刊记者 王年华 发自辽宁沈阳、本溪
上了春晚,司机还是认不出我来
人物周刊:你走上演艺之路,跟父母很有关系?
范伟:我爸妈都爱好文艺,就是没什么机会。我爸在厂里的工会工作,没事儿爱写点小快板小诗歌。他下班回家,我把他的包接过来,看里头有没有好吃的,就老看见大牛皮纸的信封,里头装着退稿信。我妈是商店营业员,爱唱爱跳爱说爱笑,模仿能力很强,模仿左邻右舍谁说话特别像。我既有我妈表演天赋的灵劲儿,也有我爸勤奋踏实的笨劲儿,我首先得感谢父母。
人物周刊:所以你很小就成了胡同明星?
范伟:在我们那个胡同,就成了小明星了。动不动就来一段,用口琴伴奏的、用笛子伴奏的、用扬琴伴奏的,全都有。邻居就夸我,说好像有这个天赋。我爸妈就上心了。我爸花5分钱买了本《怎样识五线谱》,说没事儿你学习学习,早上起来练练嗓、压压腿。后来我舅舅找了音乐学院的老师来听。老师听完说,“孩子你还会别的吗?”我就又讲了一段故事。他说,“你条件一般,要唱歌永远是业余的,但你有点表演天赋,信我的话,你去学表演。”
人物周刊:跟谁去学表演呢?
范伟:那是1978年。沈阳有点闭塞,对影视表演、话剧表演没什么概念,最火的是相声,所以就找到相声演员陈连仲老师,跟他学了5年相声。方言基本上都是那个时候学的。
1983年我考入了沈阳曲艺团。那时团里相声演员有12对,但只有两个创作者,你分不到作品就没机会参加比赛。所以我开始自己写段子。1993年首届中国相声节我拿到了一等奖。别人提醒我拿到这个奖可以申报一级演员。我稀里糊涂,过去是三级啊,先弄二级。就是得奖一瞬间感觉特好,其他也没在意。我还主持过辽宁电视台的节目《愉快周末》,类似《综艺大观》。
人物周刊:后来怎么跟赵本山老师认识的?
范伟:我是90年开始演小品,93年开始跟本山大哥合作,辽宁省文化艺术节演了《走茅道》。本来那年就有机会上春晚了。本山大哥的小品打算换一个演员,找我去看看,但最后没换。95年上了春晚,演《牛大叔提干》,以为自己红了。坐一宿车从北京回沈阳,没让家人接,自己打车,凑上去跟司机聊,看人家能不能认出我。春节晚会看了吗?看了。怎么样?还行。赵本山老师那个小品呢?看了。怎么样?挺好。这么问了人家愣没认出我来。
人物周刊:有人曾经说范伟在赵本山的小品中只是佐料,换谁都行。
范伟:可以分3个阶段。1995年、1996年,《牛大叔提干》和《三鞭子》,的的确确是那个状态。当时有个作者说过一句话,说舞台上的焦点是赵本山,如果旁边那个演员连续说3句话以上,观众就会不耐烦。所以大家有顾虑,无论创作排练,旁边的人话越少越好,就给本山大哥搭句话,本山大哥就开始说。听到这个评价我也不觉得委屈。到1997年《红高粱模特队》,就有点改观了。本山大哥演土教练我演洋教练,两个人物有了冲突有了戏,观众就爱看了。从这时候到1999年,是第二阶段。第三阶段可能是《卖拐》、《卖车》、《功夫》加上《心病》,从2001年到2005年。这时候两个人物之间有强烈的戏剧冲突了,更好一些。
人物周刊:那2000年是演什么呢?
范伟:2000年他跟宋丹丹,陪聊的那个。原来是我们3个人,当时考虑说我一直上春晚,别断,给我加了个儿子的角色,上来交待一下我爸到城里难受,我找了一个陪聊的,说完就下去了。我觉得这个人物有点画蛇添足,主持人都可以做的事儿。我就跟本山大哥说我就别上了这个。
这一二年可能不会上春晚
人物周刊:现在东北文化,尤其是语言文化,对全国影响很大,其中是不是有你和赵本山老师合作小品的因素?
范伟:有这个因素。我觉得它顺应了当代人的谈话方式。记得头几年特别流行过一段京味儿幽默,是比较绕的。京味儿幽默为什么绕呢,可能是皇城根底下莫谈国事,想谈就得绕着说,就骂人不吐脏字儿。可能现在人的生活节奏也快了,希望说话直来直去、一步到位。东北人说话恰恰有这特点,没有铺没有垫,冷不丁的感觉。再加上本山大哥他们这些人对这个都有一定的影响。
人物周刊:最近几年你都没上春晚演小品。
范伟:2006年到2010年。我真是没闲着,两部电视剧都是从头到尾跟着弄。《南京!南京!》虽然戏不多,时间很长,将近一年,心老是拎着。我还主演了电影《即日起程》,然后客串《非诚勿扰》。2006年《乡村爱情1》,2007年《乡村爱情2》,2008年《关东大先生》,跟本山大哥客串了3个电视剧。可能春晚关注度太高了,就觉得你没上晚会,等于远离了观众。所以说这个舞台太厉害了,5年当中你干了这么多事儿,观众还觉得你远离他的视线,不如一年上一个小品那么引人注目。
人物周刊:这5年当中,有没有人建议你去演小品?
范伟:不是建议,包括春晚的导演都来找过我,但我不能那么做,原因很多。我觉得特别对不起别人,他们通过谁给我带信,我都没回复。我也觉得很失礼,特别遗憾,但是我没法回。事实上我对春晚特别有感情。我没上春晚那会儿全家人就是忠实观众。三十晚上吃完了饭,放好圆桌,摆上瓜子、糖果、茶水,全家坐在电视机前,把灯关了看春晚。谁要上厕所都是蹑手蹑脚地去。我上春晚后家里人肯定关注了。直到现在我也是每年都看。有一年我在香港过年,特意找了一家有中央电视台频道的宾馆,就是为了看春节晚会。我由春晚的忠实观众,到春晚的忠实演员,又回到了春晚的忠实观众。我永远感谢这个舞台。
人物周刊:以后不打算再上春晚了?
范伟:我不敢说以后的事儿,最起码这一二年可能不会。有人说我胆小,我是有胆小的时候,但我也有胆大的时候。比如春晚,决不是一般人敢于放弃的平台,因为它能给人带来巨大的利益。我敢放弃这样的平台,这不是一种勇气吗?否则,我就会委曲求全、自我调整,因为它给我带来利益,对不对?事实也证明了,我不上晚会之后,的的确确影响没以往那么大了。好多记者采访我时都说通过《老大的幸福》,我又一次点亮了自己。为什么说“又一次”呢?说明我是沉寂了一段时间,不上晚会是很容易被人遗忘的。能作出那个选择我胆小吗?
演戏跟吃饭一样,需要换换口味
人物周刊:怎么想到要拍《老大的故事》?
范伟:这个故事来源于我跟我哥哥的经历。他原来在沈阳,有点糖尿病什么的,没人照顾,生活也不是特别有规律。我就想把他接到北京,我让他吃得少而精一点,住得好一点,学学开车,学学电脑,充实一点。他猛一听就懵了,但知道弟弟是为他好,就答应说行行行。到了北京,他就去学车、学电脑,一直说各方面都挺好。但3个月之后终于绷不住了,说都不好,上火,血糖也上来了,我还是回家乡吧。我就想,可能人对幸福的理解是不太一样的,当下人都关注幸福问题,我找编剧写这个。
人物周刊:这还是你擅长的小人物的故事。
范伟:我喜欢小人物的故事,比如日本播了几十年的《寅次郎的故事》。寅次郎就是小人物,为什么几十年前在东南亚火成那样呢?他那个时候的日本跟我们现在比较像,人每天的生活节奏很快,很物质很急功近利,说成功了会怎么样,失败了会怎么样,就日本人那个劲儿。然后杀出个寅次郎这样的人物,活得很潇洒,浪迹天涯,成就成,败就败,没有任何挫败感。可能就给大家带来思考,我们干吗这样生活?
人物周刊:相比以前的作品,《老大的幸福》喜剧元素比较淡,你是想演一些更正的角色吗?
范伟:这是个尝试,步子没敢迈得太大。其实这两年遇到了很多比较正的好角色,我没敢动。说心里话我有点怕观众不接受。我拍了很多比较正的电影,小众的文艺片,《芳香之旅》啊、《看车人的七月》啊、《耳朵大有福》啊,《南京!南京!》算大众一点的。但是我想,电影和电视不太一样。比如《南京!南京!》,他可能一上来没认出我,后来说这是范伟啊。稍微跳一下之后,影片营造的那种气氛,会让他很快忘掉我是个喜剧演员。另外电影观众和电视剧观众还不一样。电影观众看电影,他不被那种东西左右。电视剧不一样,什么观众都有,大家是敞开式地观看,中间可以上趟厕所,一边干活一边看都可以。所以我接电视剧的时候就特别慎重,我说这个人物虽然好,但是我不敢接。这次等于是迈了一小步。老大是个正剧角色,但我稍微带一点喜剧性。过去可能哈哈大笑,现在可能会心一笑。如果观众能接受,我下一步可能就接那种比较正的了。我特别希望在电视剧中也演一些电影里那样正的人物。
人物周刊:喜剧这一块您也不想放弃?
范伟:不放弃。演喜剧有意思、开心。演正剧,比如《南京!南京!》,那真是折磨人。你像把女儿扔到阁楼下那场戏,你怎么拍?原来剧本是写把我女儿踢死了,说还不够震撼,要把女儿扔到阁楼下。我说这样视觉上太不舒服了。导演说咱们不拍女儿,就拍你的反应,带出这个场面的残酷。他说我给你一宿的时间,你想你孩子从楼上摔下去,你会什么反应。咱是有儿有女的人啊,那一宿我就没睡好觉。第二天我们拍了两条,一条干了3分多钟,就是往外跑啊、吼啊、拍啊什么的。第一条就是本能的反应,就感觉孩子被那什么了。手拍窗户框上那个铁叉子,全都拍破了,进入情境当中去了。第二条就有演的那种了,因为我手破了,就拍得小心点了,疼啊。第一条不知道,完事了一看,口子翻开了,淌血。你想就这过程多痛苦,喜剧哪用这个啊。
人物周刊:像葛优也不想只演喜剧,怕被定性为就是喜剧演员,你也是这样的吗?
范伟:我不是怕,喜剧演员没什么不好。我觉得喜剧演员是演员里头最高级的。作为演员,把人弄哭很容易,把人弄笑非常难。人都是有情感的,你比如说我们演的兄弟之间的情义,一个小细节打动他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。让人笑可没那么容易,你得动很多脑子。我现在演正剧并不是瞧不起喜剧,而是想尝试点不同的。演员演戏就跟人吃饭一样,需要换换口味的,观众也需要换换口味啊。
人物周刊:最近几年周星驰拍的片子越来越少,也越来越严肃,观众的评价却不如从前,你对自己的转变不担心吗?
范伟:后边我没怎么看。《功夫》我看了,可能过分注重了特技,不太注重电影本身幽默的智慧。我觉得他也是在不断地调整自己的方向,也在摸索,我往这上头走一下怎么样。包括我个人也是,比如说这次《老大的幸福》,如果过头一点可能就会出现大家对周星驰的那种感觉。我原来想,我就来一正剧,但我说不行,我得往回调一点,有点喜剧性。我想周星驰会不断调整方向,让大家重新喜欢他。
生活中我不是一个幽默的人
人物周刊:范伟这个名字太普通了,有没有查过全国有多少人跟自己同名?
范伟:没有。但前一阵有一个我们辽宁的老乡,得鼻癌去世了,就叫范伟,记忆力特别惊人,上过《实话实说》。然后网上就说范伟去世了,崔永元要去什么的。好多人就给我打电话,“喂?”我说你好。那边半天没说话,完了说,“哎,没事儿吧。”我就上网去查,有人造谣还是怎么回事儿?然后我说,是另外一个范伟。他说,“哎哟,我忐忑了好几天,就想打个电话,谁知道一打你还接了,吓一跳。”
人物周刊:和其他明星相比,你的话题新闻比较少,不太做宣传活动或者上综艺节目。
范伟:对,我觉得那是特别没意思的事儿。
人物周刊:你不会制造话题炒作自己?
范伟:第一我不会,第二没想过。没想过,永远不会。要一想,慢慢学就会了。我首先没想。
人物周刊:据说你有点社交障碍,怕应酬,不能喝酒。
范伟:怕。我长的是一个特别能喝酒的人的样,完了不能喝酒,出去就面对很多尴尬。大家以为和我在一起能热热闹闹地喝点酒,开开心心地逗逗乐,结果我生活中和戏里的反差很大,既不能喝酒又不会开玩笑。我特别羡慕那些能喝点酒的人,你说多好啊,喝完酒乐乐呵呵的。别人喝酒你在那儿干坐着,非常别扭,特别是在大家以我为焦点的时候。我不喝酒不开玩笑,人家就觉得我在装。我们俩在一起接触了这么几天,你可能觉得我不是那种爱装的人。但是那种社交往往是一次性的。说今天范伟来我们一起吃个饭,一看你这样,大家客客气气地把这个饭吃完就走了,就定性了。我受不了别人那种由期望到失望的情绪,所以我就不出去了。
人物周刊:而且你也不喜欢成为焦点,让别人围着你转。
范伟:我特别不愿意成为焦点,因为我长期都不是焦点,本身性格也是这样。一旦成为焦点,我就特别不得劲。我愿意我前边有一个人,我在背后很舒服地待着。
人物周刊:就是说你不喜欢当出头鸟?
范伟:对,那样特别难受。每个人都有表现自己的欲望,这是肯定的。别人说范伟是好演员,把角色演到位了,我也愿意这样,哪有不愿意的。但我又不想处在众目睽睽之下,好多谈话节目让我去,我都不去。国内各种各样的电视谈话节目,推了很多。我不是不喜欢那些栏目,我是他们的忠实观众啊,就是我觉得我谈话太没魅力了,会让大家失望。
我演了很多喜剧,大家觉得范伟肯定是个特生动的人,其实我平常不生动。坐在那儿聊天的时候,我很怕这种期待。我从小说相声、演小品,这些都要求你对观众察言观色。站在台上,你看观众的眼神,有时候就让你很兴奋,有时候就让你特心灰意冷。如果他稍微有点厌倦,我就会特别难受。长期在舞台上跟大家互动的演员就要受这罪。
有一段时间,我也跟自己说,你作为一个演员,你得锻炼自己,得跟媒体打交道,争点曝光率啊什么的。我锻炼了一阵,越锻炼越不痛快。比如说我做《鲁豫有约》,下边都是些学生,对我印象都挺好,我一上去都特别兴奋。但聊着聊着,大家情绪就下来了。我看大家那样了,我就特崩溃。后来我说算了,我就用戏、用人物跟大家交流吧。
人物周刊:为什么你现实生活中的拘谨,并没有影响你在喜剧中的表现?
范伟:生活当中我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是范伟,我所做的一切代表我个人,所以不敢越雷池一步,因为我谨慎嘛,我说千万别招事。演戏是演戏,跟我个人没有关系。角色怎么招摇、怎么虚荣、怎么放肆,那是角色,我能掰得开。生活当中我是很敏感的人,时刻提醒自己我这句话说得过不过分,会不会伤着对方,或者伤着我,开这样的玩笑别人会不会说这个人太次了,怎么这素质啊。所以生活当中我不幽默。但我会把所有幽默的东西储存到脑子里头,把它们用到人物身上。
养身必养心,养心必寡欲
人物周刊:还记得你拍的第一个广告吗?
范伟:第一个广告是在沈阳的时候拍的,1992年吧,一个苹果醋的广告,也就三四万块钱。1992年也就是辽宁人认识我,还没跟本山大哥合作,挣这么多钱挺高兴。我1990年结婚,为了上班方便,在附近买了个小房,我爸妈拿的钱,4万多吧。这笔广告收入把他们的钱还上了。
人物周刊:总的来说,你觉得明星的高收入合理吗?
范伟:我觉得既然存在,就有它的道理。只要依法纳税,把该交的交了,没什么问题。你说明星这个收入高吗?来找明星的人,他收入肯定比明星还要多,对不对?明星等于他收入的工具,那也要给明星适当收入。就是市场需求,我觉得是这样。
人物周刊:演员生活非常紧张,压力大的时候会不会失眠?
范伟:我从来不失眠,只是睡眠质量不好,打呼噜打到睡眠障碍的程度,有时候憋气、脑袋缺氧啊什么的。一般来说,进组头一天有点睡不好觉,担心第二天的戏。一旦拍完第一场戏之后,哎哟,一下放松了,觉睡得那个香。《南京!南京!》我印象最深。陆川说了那句话,我上半宿就一直琢磨这个,下半宿做恶梦。在这种情况下有个一宿两宿,其他时候不失眠。
人物周刊:有压力的时候怎么释放呢?比如用运动来释放?
范伟:我运动完全是为了调整身体,因为家里有遗传基因,血糖高,但是我控制得特别好。我2003年就发现血糖有点高,然后一直没吃药,运动、节食什么的。
我缓解压力是靠不停地弄东西。你比如说《老大的幸福》用了3年才拍出来,为什么?中间一波三折。我不停地折磨自己、折磨编剧,这个东西能不能再好点、再好点。包括老大这些词儿,我觉得说得不到位,就把它拿过来自己弄。我们拍戏的时候,剧组在我家门前给我包酒店包了两个月,我每天到点上班。2009年过年的时候,我就在家过了3天,三十、初一、初二,初三我就又到宾馆去了,就弄那些词儿。弄好了你就没压力了,没弄好你就说这不行,这拍出来什么啊?我就是靠不停弄东西解决压力。
人物周刊:这样“折腾”,是不是对身体不太好?
范伟:我觉得所谓养生有个大前提,就是养身必养心,养心必寡欲。就算每天去健身房跑,去外头散步,每天运动多少小时,你要是心乱如麻、焦虑不堪甚至抑郁,怎么都谈不上养生。养生就要把心态调整好了。怎么调整好心态?欲望少一点。欲望少一点心就会静一点,心静对什么都好。
昨天有人说,这个戏接本山大哥他们那个《乡村爱情3》,你有没有担心收视率?我说我对收视率没概念,我要对什么东西都有概念,我就当不好演员了,我的心就不静了。要是演戏前想到收视率,那我演戏肯定不在状态上。平静才能把戏演好,因为你面对的是冷冰冰的镜头。
人物周刊:《老大的幸福》里有些东西比较接近老子的观念,你是怎么看老子的?
范伟:我觉得南怀瑾先生有个说法特别好。他说,学儒就像逛粮店,学佛就像逛百货商店,学道就像逛药店。的的确确,现在很多人对身外之物的追求有一点病态,我觉得在这个时候给这些人提提醒特别好。但你不能就在那儿讲大道理,不能推荐大家都去看《老子》,或者王蒙的《老子的帮助》。你把它变成一部戏、一个大家特别喜欢的人物,让他渗透点这样的生活道理、生活智慧给大家,我觉得这是个特别好的事儿。
比如,老大最后跟兄弟姐妹们说,我为什么这么知足?他说,我是62年生人,家里太穷,生下我之后爸就把我扔了,是妈实在舍不得又把我捡回来了。爸妈把你们生下来后去世了,我明白妈妈为什么把我捡回来了,冥冥之中等于交给我个任务,让我抚养你们。我为什么知足?我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,我还有什么不知足?我活着都等于占便宜了,我还有什么不知足?
知足的人会有意料之外的幸福
人物周刊:到了现在这个年纪,有没有想过收徒弟?
范伟:没有。这跟性格有关系。我这种性格,一旦做这件事,就得把它做好。收徒弟也一样,一旦收了我一定得教人家东西,而且教得特别好,扶你上马送你一程,我有责任。你说现在我能教他什么呢?演戏的诀窍?我要教学生演戏,两句话就能解决了。第一,得认真。我是认真的人,因为忐忑所以认真,别人使八分劲儿咱使十二分,结果就是好的。一句话就完了,我还能教他什么?天赋那是爹妈给的,我不能把自己的强加给他,对不对?你还能干吗呢?没有什么。
人物周刊:所以还是单打独斗?
范伟:我拍的每部戏大家都有合作,不是单打独斗。过去我们的相声、小品、二人转,那种民间艺术讲究师承什么的。你像我现在也不说相声,你要学相声也应该找郭德纲那样的相声群体,或者冯巩他们——他们现在在中戏搞了一个相声班。我还收什么徒弟呢?二人转我也不会,至于表演,都有艺术院校了,我没必要这样。我就做好一个演员吧。
人物周刊:那有没有想过自己开一个公司?
范伟:更没有了。我表演上还可以,其他方面非常弱智,转不过弯儿来。有时别人看出了问题,传达信息说,谁谁谁对你有误会。我一愣,在心里倒带,慢慢慢慢倒,明白了,原来是这样。
我信奉一句话:一即一切,一切即一。我觉得你干好眼前的事儿了,你就会干好每件事儿。我就把眼前这个事儿干好。你比如说我现在拍这个电影,就把这个电影拍好了。为了拍好这部电影,我把眼前这场戏拍好了。为了拍好这场戏,我把这些词儿说好了。然后你就无限放大,词儿说好了戏就好了,整个电影就好了。
人物周刊:我们杂志有一个常规问题,放在你身上特别合适,因为你刚演完《老大的幸福》:你觉得你幸福吗?
范伟:我特别幸福。因为我现在特别知足。老婆无忧无虑,儿子健康成长,工作有张有弛。然后这部戏大家的反应这么好,超出了预想。人知足了会有很多意料之外的惊喜。这是幸福的源头。此时此刻,我们俩聊天的心情,是特别幸福的。